“對於科技公司來說，數據才是生命。”姚蕓飛對白傳玨強調。

周一例會上，姚蕓飛反覆強調。項目的數據報告不好看，會議室的氣氛很凝重，他尤其針對人民醫院項目提出了批評。散會後，白傳玨被單獨留在了會議室。

“現在這麽難看的數據，你有什麽想法？”

“活動做下去後不見效果，有一個可能就是需要時間。”

“時間？別跟我說時間，你能等院方不能等，下周院方要我們出個數據報告，數據難看，我們項目很難開展。”

“我們會加大活動力度。”

“白經理，你可是我手下的得力幹將，不能談戀愛以後就沒了鬥志。”

“好的，姚總監。我會努力的。”

“要是下周項目數據還是這樣不給力，那我們到時候再聊吧。”

白傳玨走出了辦公室，召喚展同。

“人民醫院的項目現在陷入了瓶頸，醫院需要我們出一份運營報告。你一直負責人民醫院項目，報告就交給你來做了。這次報告很重要，加油哦！”

“謝謝白姐給我機會。”

“有什麽問題，可以和我溝通。我相信你可以把它做好。”

“現在項目的數據並不好看。”

“你先搜集數據，做兩手準備。”

“好。”

布置好展同的工作，白傳玨輸入隨訪系統後臺密碼，她是這個項目的主導者之一，有在後臺查閱數據的權限。她把數據導出存檔。

三天後，白傳玨收到了展同發給她的數據。對比展同報給她的數據和原始數據後，她陷入了思考。

“你的數據來源於哪裏？”

“我去研發部調取的。”

“哦，好的。那你先按照這些數據，做一份運營報告。”

白傳玨沒有把疑問說出來，而是讓事情按照預設的方向發展下去。

她去了趟研發部。

“姚總監讓我來拷貝已經做好的那些數據。”白傳玨在和研發部的項目經理尹正奇溝通，他們曾經合作過一個項目，雙方合作得非常愉快。

“好的，我拿給你。姚總監讓你來拿這麽機密的數據，看樣子你是得力幹將。”尹正奇笑瞇瞇地說。

“過獎啦，你能參與到這麽機密的項目中，不也是研發部的骨幹？”

“我們這是要開啟互捧模式？”

“好啦好啦，我們都是自己人。謝謝啦！”白傳玨微笑著走回了辦公室。

一周後，姚蕓飛把她再次叫到辦公室。

“準備材料，做份報告，數據研發部已經準備好了。”

“好的，姚總監。數據我已經去研發部了解過，他們準備的數據已經全部完成。”

“你的執行力一向很強，這個進展真是不錯。”

“姚總監您過獎了。”

“接下來的事情，你帶著展同做。你做事我放心。”

“好的，您放心。”白傳玨微笑著離開姚蕓飛的辦公室。

很明顯了，姚蕓飛要在運營報告中對數據造假。

她很清楚這個行業現實。在互聯網行業，真實的數據只有後臺知道。每家公司都需要穿上一件漂亮的外衣去講故事。衣服穿得越光鮮，故事講得越動人，信徒越多，圈到的錢越多。

她認識的一位行業裏大佬就曾經開玩笑說過，互聯網公司的數據都要做兩套，一套對內一套對外。對外的這套就像勾兌了啤酒，充滿了泡沫。

“最好連標點符號都不要相信。”白傳玨感慨。

白傳玨也和展同準備了兩份數據，一份發給姚蕓飛，一份留給自己看實際運營情況。

“白姐，我們這兩份數據，最終對外公布的會是哪一份？”展同說出了自己的疑惑。

“相機而動。”

“那我們對外公布的那些數據，對得起患者嗎？”展同平日裏的嘻哈，讓白傳玨一下子適應不了他的嚴肅。

“做我們這個行業，常常說用戶至上，可是這個用戶，是甲方的用戶。不是用戶的用戶。我們首先要對得起的是甲方。”

“可這樣的數據交出去，真的是一種負責任的做法嗎？”

“你這是在質問我嗎？”

“我是在質問這些數據的合理性。”

“作為基層員工，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就可以了。至於決策，交給高層。”白傳玨這樣回覆展同，可是他的這種質疑似乎讓他感覺眼前的男孩有些不一樣了。

“好的，白姐，你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職場榜樣，我很尊重你。我可以聽你的，做一個本分的員工，可是我想做的工作，是要順應正義與人心的工作。”

“展同，你還年輕，才剛剛踏入職場，對這個行業的認知還不夠深，凡事不能看表面。沈住氣。”

“好的，我明白了。”展同帶著年輕人的銳氣，離開了白傳玨的工位。

看到展同，白傳玨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義憤填膺的自己。是周海德教會了她沈心定氣，徐徐圖之。

到了匯報那一天，白傳玨負責向醫院領導匯報。

白傳玨微笑著，向醫院領導陳述用戶數據情況。她用的是備用的那一份，但是改變了陳述角度。她從醫院的角度，去探討軟件最適合的使用場景。把低數據流歸咎於沒用對地方。

在答辯環節，也有醫院領導質疑數據的合理性，白傳玨一一解答，在做這次報告前，她每天都會去醫院待一個小時，默默地聽患者們對於使用軟件的吐槽。

然而她的回答並不讓醫院領導們滿意。人民醫院項目面臨叫停的風險。

白傳玨早已做好了承擔責任的心理準備。她等著姚蕓飛對她的處理。

周一，人事給她發了郵件，她被休假。顯然，姚蕓飛正在滅火，暫時沒空理她。

有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她的頭上。可她已不怕那一劍。在職場，她很清楚需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。

她並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唐凜，在風口浪尖上，她選擇沈默。

而唐凜是在行業群裏聽人民醫院的醫生說起，才知道白傳玨的工作有了麻煩。

在唐凜努力和白傳玨聯系的時候，白傳玨正在和展同見面。

展同受不了所有責任由白傳玨一個人來承擔。這個項目是他自己在運營，如果說追責，他也難辭其咎，可是白傳玨卻一句也沒有責怪他。

“白姐，對不起，我對不起你。”

“對不起？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可多了。”白傳玨很少這樣直懟展同，“不過呢，你已經努力做到最好了。這些日子，我看得見你的改變。所以不要太苛求自己。你也不要太擔心我。”

“接下來你打算怎麽樣？”

“還沒想好，先休息一段時間。”

“白姐，如果你還沒有打算的話，那我有個請求。”

“哦？什麽請求？”

“去一家公司，做公司合夥人。這家公司剛成型，很需要你的加盟。”

“是嗎？那你和這家公司有什麽關系？”雖然知道展同是富二代，但他並沒有詳細透露過他的背景。

“這家公司是我爸開的。”

“哦，是嗎？你爸是誰？”

“我想你應該認識，他的名字是周海德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你是周伯父的兒子？”

“是的，我用的是我媽媽的姓。我進入這家公司，也是因為你。”

“因為我？”

“爸爸經常在家提起你，說你很優秀，讓我跟著你學習，又不想讓你知道。剛開始的時候，我內心很抗拒，可是慢慢地我發現你身上有很多優點。即使不那麽待見我，還是會督促我。”

“可能這也是種緣分吧，周伯父幫了我那麽多，說起來慚愧，我應該做更多。”雖然白傳玨是個善良的人，不過也不排除她也看中展同背後的力量。在未知的情況下，她不願樹敵。

“那你願意繼續和我一起工作嗎？只是換一家公司。”展同心裏踟躕，擔心白傳玨不答應。

“這件事情我需要考慮一下。”白傳玨沒有拒絕，也沒有答應，她還想再想想，另外也在靜觀事態發展。

“好，不管怎麽樣，我都期待能和你一起工作。”

“展同，謝謝你向我伸出橄欖枝，也替我謝謝你父親，他對我的幫助和賞識，一直讓我很感激。”

“我爸爸這麽看重你，因為你值得被看重。”

“好，那我過段時間會告訴你我的決定。”

白傳玨接起了唐凜的電話，展同在旁聽著，心裏很不是滋味。不過他並不著急，如果白傳玨答應了他的邀約，那以後他有很長時間可以爭取。

“為什麽要堅持把真實的數據發布出來？”

“媽媽生病時，我在醫院裏陪了很久。看著她一天天地枯萎下去，我卻無能為力。作為家屬，我太能理解那種無力的痛苦。醫院還有很多家屬，他們雖然沒有承受病痛的折磨，但是心理上的折磨並不輕松。所以我不願意去做一些假的數據。虛假數據對救死扶傷並沒有好處。”白傳玨向唐凜表達自己的看法。

“我每天雖然在醫院裏看到很多人都在死亡的邊緣掙紮，我能感受到那種願意傾其所有也要保住家人的執著。家屬和病人會把所有的希望托付到醫院，可是有時候醫院並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，只能有限地控制痛苦或者帶來安慰。作為醫生，我也很期待有能夠包治百病的藥。剛開始在醫院實習的時候，我也會很痛苦，痛苦自己作為醫生的無能為力。久而久之習慣了，還是會痛苦，不過我已經學會了抽離。過於感性，對醫生來說未必是件好事。”嚴肅起來的唐凜，讓白傳玨感覺很深沈。

“我也覺得是這樣，所以我認為唐醫生是理性的好醫生。可以感知病人的苦痛，又能從中抽離，並幫助病人去尋找解決辦法。”白傳玨眼裏閃著亮光，看著唐凜。這個男人平時用嘻哈隱藏了他內心的悲憫，所以看到他都是笑面迎人。她很慶幸選擇一個這樣的男人，一起走下去。

“阿玨，怎麽辦？”

“什麽怎麽辦？”

“你做人這麽耿直，讓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，真是讓我愛不釋手啊。”唐凜動口還動手，邊說著邊把白傳玨的手拿起來把玩。

“很好辦。晚上回去把那套衣服穿上。”白傳玨笑嘻嘻地提出了解決方案。

“什麽？要我穿！我可是按照你的Size買的呀。”

“你身材這麽好，穿出來應該不錯。”

“不穿不穿我不穿。”唐凜學起了小兔子乖乖。

“剛還說愛不釋手呢，要拿出實際行動啊。”

“好吧，為了愛，我也就獻身一回吧。”

晚上，唐凜和白傳玨很早就洗白白。白傳玨拿出了那套上次唐凜買的貓女服。誰買的誰穿。

卸下偶像包袱的唐凜，很有奉獻精神，主動戴上那條長長的貓尾，晃著屁股搖著尾巴，嘴裏叫著：“喵嗚——喵嗚——”

鑒定完畢，白傳玨可以肯定，在唐凜俊秀的皮囊下，還有顆和黑貓一樣有趣的靈魂。

最後的結果是，黑貓仗著身體優勢，反攻了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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